阿斯代伦的指尖松开,染血的匕首当啷坠地。
他踉跄半步,膝盖重重砸在凹凸不平的石板上,溅起的血花在柔软的马裤上晕开更深的污渍。
卡扎多尔的尸体以诡异的姿态蜷缩在平台阴影里,喉间还溢出未凝固的血泡。
阿斯代伦直勾勾盯着那具逐渐冰冷的躯体,瞳孔中倒映着尸体扭曲的轮廓。
他的呼吸突然变得绵长而空洞,仿佛所有情绪都随着匕首刺入心脏的瞬间被抽干,只剩下一具被剥去灵魂的空壳。
而当卡扎多尔死亡之时,悬浮在半空的几个衍体就像断线木偶般坠落,他们全部赤裸着上半身,背后有着跟阿斯代伦一样地炼狱符文。
达利瑞亚是第三个从血泊中爬起来的,当她摇摇晃晃走向阿斯代伦时,脚步在血迹斑驳的地面拖出蜿蜒的痕迹。
“都…都结束了吗?”她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夜莺,颤抖着在死寂中响起,其他衍体机械地转头,破碎的瞳孔里倒映着阿斯代伦染血的背影。
达利瑞亚颤抖的手指刚想触碰阿斯代伦染血的衣襟,伊蒙便突然横亘在两人之间,龙鳞在冷光下泛起血色。
他的尾尖卷起阿斯代伦一缕白发,喉间滚出低沉的龙吟,血色瞳孔里翻涌的龙焰让空气都为之震颤。
达利瑞亚被恐吓的踉跄后退,她吞了吞口水,神色担忧地看着地面上的尸体,“他是不是真的…”
阿斯代伦缓缓抬头,伊蒙的龙尾轻轻贴上他的脸颊,鳞片微凉,带着丝丝湿润,好似沙漠里递来的一捧清泉。
阿斯代伦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,缓缓回过神来。他下意识抬手紧紧握住那龙尾,借力慢慢站起身。
膝盖的酸痛、身上的血污与疲惫都被抛诸脑后,他深吸一口气,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笃定与释然:“是的,他不在了。”
“这对我们来说,意味着什么?”佩特拉斯也没了之前的强硬,有些茫然地问。
“这意味着,”阿斯代伦浑身散发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松弛感,整个人绵软地靠在伊蒙身上,仿佛骨头都化作了一汪春水,“你们想怎么做都可以,听起来有点可怕——而且事实的确如此——不过其中也隐含着一丝机遇吧?”
阿斯代伦仿若被解除了禁锢,长久以来压在肩头的沉重枷锁轰然落地,此刻他脑海里一片空白,什么执念、什么规划,统统被抛到九霄云外,只想就这么安静地窝在伊蒙身旁,连一根手指都不愿多动一下。
“你们大可以缩在这里,像见不得光的寄生虫,龟缩在阴暗角落里残喘度日;但也能试着冲破桎梏,挣脱他强加的枷锁,成为远超他想象的存在。”
阿斯代伦抱着伊蒙冰凉的龙尾,像是抱住了全世界最安心的依靠,甚至还有点想轻轻咬上一口,整个人呈现出一股醉酒的晕乎乎感,“当然了,选择权在你们手上,不过丑话说在前头,一旦做出选择,不管是荆棘满途还是康庄大道,都得独自咽下所有后果。”
“那外面的那些人呢?”达利瑞亚仰起头,目光穿透厚重的墙壁,仿佛能看见外面无数被囚禁的衍体。
“啊——”阿斯代伦怔愣了一下,这才从那晕乎乎的状态中慢慢回神,伸手揉了揉太阳穴,试图让自己清醒些,“这才算是个真正棘手的问题……”
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,七千多个衍体,可不是个小数目,一旦毫无计划地将他们一次性放出监狱,那无疑会引发一场可怕的灾难。
更何况,其中一些衍体已经被饥饿折磨了近两百年,饥饿早已让他们失去理智,放他们出来就像放出一群择人而噬的野兽。
伊蒙一脚精准地挑起卡扎多尔那根镶嵌着宝石的法杖,稳稳握在手中,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揽上阿斯代伦的腰。
他微微低头,温热的气息拂过阿斯代伦耳畔,轻声说道:“不得不说,你的决定出乎我的意料,不过我向来尊重你的选择。”
他将法杖递到阿斯代伦手中,“现在,该你来决定那些人的命运了。”
“我会一直在你身边,无论你做出怎样的抉择。”
阿斯代伦微微眯起眼,陷入了沉思,片刻后,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,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:“牢房里那些可怜人是无辜的,不该因为被我诱骗到这里,就遭受无妄之灾。”
他微微皱眉,像是在思考接下来的举动。
阿斯代伦将目光投向自己的那些兄弟姐妹们,“他们需要有人引领,走隧道前往幽暗地域,找一个……呃,虽说算不上绝对安全,但起码危险会少一些的地方。”他微微歪着头,思索着合适的措辞,脑海里快速盘算着路线和可能的落脚点。
佩特拉斯闻言脸上瞬间闪过一抹惊讶,连连摆手,急忙推辞道:“什么?不行,我们不能——”他瞪大了眼睛,脸上写满了抗拒,显然对这个提议毫无心理准备。
他已经听出了阿斯代伦的言下之意,这是要让他们带着这群衍体前往幽暗地域!
阿斯代伦翻了个白眼,脸上写满了无奈,“拜托,当然不是让你们全程紧盯着,只要多留意尽量别让他们闯出大祸就行。”
他看向达利瑞亚,他知道这个姐妹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,阿斯代伦暂且是不想掺和进那一大群衍体的后续安排——天啊里面还有不少被他骗了之后充满恨意的人呢,他还是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别人吧。
他将权杖递出去,“达尔,慢慢选慢慢看,别心软,你知道一口气把他们全部放出去会惹出什么样的乱子,带那些你认为该带走的人就好。”
达利瑞亚愣了片刻,但还是深吸一口气接过了法杖,认真地点头,“我会的。”
“所以,”给出法杖后浑身一轻松的阿斯代伦看了眼周围,“我想这里的事已经结束了。就这样了,他走了。经过了这么多年——这么多世纪——这次真的结束了。”
“你感觉还好吗?”伊蒙用巨大的龙裔脑袋蹭了蹭他,有些关切地问道。
“说实在的,我并不是很确定,我只感觉到了——麻木?”阿斯代伦带着点苦笑,“我失去的,我得到的——全都太多了。”
“你想和我先离开吗?”伊蒙问道。
“就这样走吗?”阿斯代伦有些惊讶,“那些古尔人的孩子?”
“让贾希拉他们去聊,”伊蒙用尾巴圈住阿斯代伦的身体,“陪我去个地方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