偷袭刘粲的,乃是晋将郭诵。
郭诵自入吕氏坞堡,便即受到吕家上下盛情相迎,甚至连吕鹄老头儿都颤颤巍巍的,由两名美婢扶着,来跟这位少年将军见了一面,感谢相救之德。有子弟就建议老族长,咱们是不是把韦忠献给郭将军啊?吕鹄却摇摇头:“沽之哉,沽之哉,且候关中来人,方可献出。”
韦忠主要是得罪了裴家,那咱们自然要献给裴大司马的部下啦;小郭将军是从洛阳来的,给他的话,恐怕卖不出一个好价钱去。
子弟踌躇道:“韦忠既被缚,即绝食,水米不肯进。若不急急献出,倘其死了,尸首怕没有活人值钱吧……”
吕鹄横了那名子弟一眼:“我不许其死,彼焉敢就死?这般小事,汝等都办不成么?”
吕家那也是一县之霸,又当乱世,建了坞堡,自然地牢、水牢俱全,各种私刑的工具齐备,拷掠手段层出不穷。往常是怎么收拾那些泥腿子的?今天碰上一个士人、官僚,难道你们就手软了不成么?他不吃饭、喝水,你们不会捏着鼻子硬塞硬灌吗?弄死人容易,吊着口气让他求死不成,又有什么难的?
子弟领命而去不提,且说郭诵一方面分派士卒,助守坞堡,一方面也请吕家撒出人去,探查县内各方面的情报。吕氏盛宴款待郭诵,郭诵却说战事方炽,不肯饮酒;又安排好舒适的卧房,请郭诵安歇,还特意送了一名美婢去暖席,却也被郭诵推搡了出来。郭诵心说,这仗还没打完呢,谁有这种心情?我的精力怎么可以浪费在女人身上?
且说刘粲兄弟白日遁归河东,当即便有吕氏族人探查到了,急报郭诵知晓——不过他们并不清楚渡来河东的究竟是谁,只知道靳康开城相迎,应当是位大人物。郭诵便命继续探查——他在城中,我不敢往攻,若然出城,那我或有机会去杀上一场了。
夜半之时,刘粲、靳康出城前往渡口,消息传来,郭诵当即点集兵马,离开吕氏坞堡,潜行而至蒲津。当时胡兵逃得漫山遍野都是,刘粲、靳康等人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正面河桥,就没有注意到一支晋兵摸着黑从侧后方悄悄抵近。郭诵眼见火光照耀下,两员胡军大将立马阵中,其中一人屡屡于马上躬身,另一人却只是左右扭头,绝不低首——这必是重要人物了!
他怕再近一些,便惊了胡人,终究对方势大,自己麾下只有五的,那就必须从遥远郡县输运,路途损耗实在太大了,成本过高,会影响到关中此后数年的积聚。因此他才急急传令,命已然渡过河东的兵马慎勿远追,先控扼渡口再说。
随即陶侃奉命,率舟船抵达河东,卸下来数百晋兵,助守渡口——因为桥断了,缓急间难以修复,则河东兵马已成孤军,设有挫败,反倒画蛇添足啦。
陶侃甫登岸,陈安便来拜见。两人这还是初次相见,陶士行好言抚慰一番,随即便问:“甄将军安在啊?”我听说他跟你一起到河东来了,还步行跑在你的马前,他怎么不来见我呢?
陈安拱手道:“因有洛阳祖公遣郭诵等来扰河东,相援于我,据郭诵言,刘粲见在蒲坂,故甄将军命其为向导,前往搜杀……”
陈安挺够意思,还帮忙甄随遮掩。其实郭诵也不能确定昨夜所见,后来逃入蒲坂的那两员胡将中有刘粲在,但若说只是为了追两个身份不明之人,就违抗军令,事后甄随必受责罚。陈安考虑到,我是跟甄随一起到河东来的,他犯了错,保不齐我也要负连带责任——虽然谁都知道,除非大都督,否则谁也扯不住甄随这匹烈马——不如说刘粲见在蒲坂,则为了这么大一个目标,相机行事,便属情有可原了。
陶侃略略一皱眉头,就问:“郭诵带来多少兵马?甄将军又将去多少?蒲坂城高,恐怕不易攻啊……”